笔趣阁 > 醉玲珑 > 第20章 歌舞升平今宵曲

第20章 歌舞升平今宵曲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全职艺术家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5.o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面楼台榭错落,中有高阁,卿尘喜欢入夜时分坐在楼阁的屋顶上看伊歌城。夜幕下的城池灯火辉煌,比起白日的雄伟壮阔多出几分神秘的味道,隐在暗处的热闹格外诱人,时而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隔着沉沉夜色,眼前情景多少会有些不真实,却也正因如此,方使人愿意沉迷一刻,想想看不见的灯影深处有着怎样的红尘人间。

    自此处望去,眼前点点灯火中最亮处便是曾经一度死寂的天舞醉坊,如今歌舞灿烂,热烈喧哗,宝马香车,宾客盈门。除了开始一段时间打点布置外,生意步入正轨后卿尘并不经常过去,天舞醉坊名义上的主事是素娘。

    素娘帮谢经在四面楼打理事务已有多年,心思细密,聪慧精明,天舞醉坊中清一色的胡女在她手中调教得十分妥当,令人放心。在歌舞坊最低迷的时候,卿尘与谢经五五分利,一者出资一者经营,或者低价并购,或者插手经营,蚕食垄断天都歌舞坊生意,待价而沽。果然不过半年,朝中雷霆散尽,伊歌城很快恢复了往日纸醉金迷的风流气象。天舞醉坊以及其他数家歌舞坊此时重整旗鼓,其独特的舞姿、新奇的曲目如同一股异域来风席卷天都,先前那场变故便在这繁华气象中悄无声息地淡化了下去。

    卿尘将目光自远处收回,眼前的四面楼却安静,透过琉璃灯火只能依稀听见低声浅语,丝竹清幽,少有人能想到天舞醉坊和四面楼是同一人在经营。

    四面楼里能歌善舞的女子并不是最出色的,这些时日卿尘自原来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不惜重金聘请师傅,对她们以仕女的标准讲解词赋,调教谈吐,指点琴棋书画、酒艺茶道,有些灵气的女子几经点拨立见不同。为了教,卿尘自己亦学,随时应付莺莺燕燕们公子长公子短的询问,自觉大有长进,获益匪浅。

    如今的四面楼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此处来人并不十分多,但不是一掷千金的高门贵族,便是盛名在外的墨客鸿儒,慢慢便在天都创出清名。

    卿尘此时刚刚在楼中的小兰亭奏了一曲琴,白日里翩翩佳公子,晚上云裳迤逦,重纱后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震惊四座,四面楼之所以声名鹊起与此不无关系。而谢经那里她只说是请了妹妹“文烟”过来相帮,谢经从未真正见过所谓“文烟”,却似并不相疑,甚至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入秋之后夜风已渐寒,卿尘微微抬头,凝眸时点点清光落入眼中,轻闪着亘古不灭而逐渐遥远的记忆。她想起不久之前曾在一个孤单的夜晚,也是这样独自坐在星空之下,那时候她抬头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广袤星空落入其中,带着清冷的安然。不知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否平安,在这伊歌城中或许有一日还能相遇,倒也是叫人思之愉悦的事情。夜风拂面,卿尘正自顾自微笑,身边突然有人道:“文清,你果然在这儿。”

    她被吓了一跳,却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谢经,这人走路似乎从来不带声音,她甚至怀疑他上这屋顶不是像自己一样从阁楼沿着梯子爬上来,而是飞上来的,苦笑道:“拜托谢兄以后出现的时候先有点儿声响,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被吓死。”

    谢经笑道:“改日我上来前先在下面敲锣打鼓知会一声。”

    卿尘明眸轻挑:“那明日伊歌城便会传开,四面楼新增了耍猴的节目,谢老板亲演,三文钱一场,精彩得很。”

    两人如今称兄道弟甚是熟络,言语调侃也是家常便饭。谢经一笑而过,在她身旁坐下:“听说你又买了间歌坊,如今歌舞坊的价钱已不似之前,似乎不是时候吧?”

    卿尘看着夜幕灯火一笑:“我正要和你说,这笔生意可能是赔钱的买卖,所以我打算自己经营,免得连累你。”

    “哦?你不是说过在商言利吗?能否告诉我是什么生意赔钱你也要做?”谢经问道。

    卿尘道:“那间歌坊我是想改做医馆,治病救人不是什么太赚钱的事,或者其下再开间善堂,如此还要赔钱。”

    谢经奇怪道:“怎么会突然想起开医馆?”

    卿尘将手闲闲搭在膝上看了看,道:“我既自幼学了一身医术,便不想浪费。何况银钱之物没有赚尽的时候,如今算算小有收获,不妨取之何处,用之何处。”

    谢经道:“你难道要从四面楼的生意中抽身?”

    卿尘扭头笑道:“这么赚钱的生意,我怎么舍得?”

    谢经看向下面庭院,玩笑道:“不是便好,不过如今这四面楼再这么赚下去,只怕过些时候我都不舍得出让给你了。”

    卿尘道:“不舍得便算了,我又不是非要买。”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叫谢经有些愣愕:“当初你我有契约在先,我说不卖难道你便算了?”

    卿尘道:“这四面楼和其他歌舞坊里里外外多是你和素娘在操心,谢兄所做早已超出那一纸契约。再者,经营有利,交友却有趣,我当谢兄是朋友,朋友不愿的事我绝不勉强。你若是不想出让四面楼,咱们那契约便就此作废。”

    谢经眼中微微一震,四面楼目前日进斗金炙手可热,更牵扯着其他数家歌舞坊的进项,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卿尘却说放手便放手,竟然如此轻松,如何不出人意料。他沉默了片刻道:“商场江湖中经历这么多年,文清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得友如此可抵十座四面楼。你既有义,我自不会言而无信,这四面楼随时可以过到你的名下。”

    卿尘不在乎地一笑:“约定之期未到,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说话间隐约听到一阵乐声,声音轻远缥缈黑夜中几不可闻,但却又似清晰如在耳边。卿尘凝神听了听,似乎不是四面楼的乐声,奇怪问道:“你听到了吗,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谢经扭头笑了笑:“不甚清楚,或许是哪家歌坊吧。对了,我突然想起有点儿事情要出去一下。”

    卿尘便站起来道:“你去吧,这边有我。”

    一夜繁华尽,日升月落,翌日上午四面楼人少安静,卿尘自楼上下来,吩咐备马出门。

    前庭低案旁,几个身着披帛仕女裙的女子正明明媚媚聚在一处,执笔铺墨,你一言我一语笑说着什么,倒叫这儿显得格外热闹。

    卿尘看过去,正有个女子将玉纸镇往案上一放,站起来嗔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几个定是合伙儿算计我。”

    众女子笑道:“快看,兰玘输急了耍赖!”

    大家抬头见着卿尘,纷纷边施礼边笑问:“公子来了,兰玘你羞不羞!”

    卿尘笑着问她们:“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兰玘忙请她入座,回头便道:“公子来得正好,看她们还得意!她们不知从哪儿弄了些对子好生难为人,我都输了几局了,公子快杀杀她们的威风。”

    其他女子羞她:“你拉公子来助阵,赢了算谁的?”

    案前纸墨微香,轻粉香笺珠玑秀丽,正是她们书下的巧对。卿尘瞥了眼道:“联对子定是兰珞赢的最多。”

    兰玘道:“可不是!每回都是她对得好,我们就不行,都赢了我两支翠笄去了!”

    一旁黄衣羽衫的兰璎抬手拎着两粒紫玉晃动:“我这儿还有一副玉珰呢!”

    兰玘丢过罗帕笑啐她,卿尘笑道:“下注的游戏你也不多想想?若去和兰珞比诗赋,和兰璐比巧算,和兰璎比琵琶,你不输光才怪。攻伐之道需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你怎么不和她们下棋,看谁赢得了你?”

    兰玘道:“她们就是棋盘上输惨了才想这法子的!不行,公子一定要先帮我赢回这局。”说着将粉笺取到眼前,卿尘见笺上写道: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行来步步娇。

    “这上联出得倒巧,意境也美。”她提笔轻轻过墨,见楼中另外几个女子正在庭前荷花池旁引箫练琴,抬手往那边一指,对兰玘道:“下联不就在眼前?”

    兰玘一时不得解,见卿尘落笔书道:水仙子持碧玉箫,风前吹出声声慢。立刻拍手问兰珞道:“你有虞美人步步娇,公子便有水仙子声声慢,服不服?”

    兰珞道:“咱们几个加起来也不能和公子比,你赖皮!兰璎方才出了一对我还没想出来,公子帮了兰玘也得帮我。”

    卿尘微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雨洒灰堆成麻子。”

    卿尘抬头环目,略一思索,笑指那荷花池:“你们倒左右不离咱们院子,这个下联仍在那处。”

    兰玘问道:“怎么还是那儿?”却是兰珞看过去低头一想,突然笑了起来。

    卿尘问道:“想到了?”

    兰珞掩嘴低头道:“想到一个,只不知和公子想的是不是一样?风吹荷叶像……像……”

    卿尘替她道:“风吹荷叶像乌龟!”

    众女子顿时笑成一片,兰玘边笑边说:“你们都输给公子了,快快把翠笄玉珰都还我!”

    兰珞道:“还也是给公子,你是别想了!”

    兰玘道:“公子又不是女儿家,要那些做什么?”

    卿尘忍俊不禁,偷偷支案而笑,她可正打算去当铺赎自己那支玉簪。见她们闹得不可开交,于是道:“不陪你们了,我还要出门去。给你们个上联,谁对得上,这翠笄玉珰就当公子我送她。”

    “公子快说!”她们便催道。卿尘手中落墨生香,笔走龙蛇写了一联:日进月出云多少。

    兰玘看着道:“这上联似乎也不难啊。”

    兰珞却思索摇头:“字上看去是简单,但不好对呢,公子这上联中一说了日升月落有云其中的景色,又说了时光流转岁月变迁的过往,最难是其下还隐了一日一月收支算账的问算,可要好好想想才行。”

    兰玘道:“收支算账的事,兰璐算得快!”

    卿尘笑着站起来:“过会儿我回来若有了下联,本公子另有赏。”说罢刚回头,就听堂前有人道:“今晚留着小兰亭,酒菜精致些,茶要你们的‘青衣’和‘丝竹’,最要紧是文烟姑娘的琴,都记下了?”

    楼中管事陪着一人进来,恭声道:“这就差人去办,请十二殿下放心。”

    卿尘修眉惊挑,忙不迭地一撩衣襟转身坐下。兰玘她们见她神情奇怪,还未等问,夜天漓已看向了这边,突然微怔,接着叫道:“你,给本王回过头来!”接着便大步走来。

    大呼小叫的霸王,卿尘暗中叹气,知道躲不过他,只好起身回头对他道:“见过十二殿下。”

    夜天漓见她男装的模样愣了愣,又惊又奇:“原来你竟在这儿,居然这么久也不……”

    卿尘怕他接下去再道破自己女子身份,连连作揖:“殿下,有话外面说!”

    夜天漓疑惑地打量她身边美女如云,兰玘她们有认得他的急忙施礼问安,都悄悄看着,不知究竟是何事。卿尘轻咳一声道:“看什么,十二殿下难道比公子我还好看?都回楼上去。”

    众女子向来对她言听计从,闻言纷纷娇声道:“谨遵公子吩咐!”优雅起身依礼告退。衣袂飘扬袅娜生姿,一片钗环叮咚散去后,夜天漓在旁早已笑得不行。

    卿尘颇无奈地等他笑完,道:“我正要出门,你若空闲不妨一同。”

    两人举步出了四面楼,上了马夜天漓还满面带笑,道:“你倒是会享受,这么多美人也不想着送我几个?”

    卿尘扫他一眼:“我四面楼的女子都是来去自愿,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送人的道理?”

    “这四面楼竟是你经营的?”夜天漓回头看了看,“那这里名满京都的文烟姑娘……”

    “便是我。”卿尘干脆承认。

    夜天漓气道:“我来过这么多次你竟都瞒着!”

    卿尘道:“这不怪我,你自己看不出听不出又能怨谁?”

    夜天漓“哼”地一声:“你怎么突然离开了湛王府?我问了七哥几次,连他都不知你人去了何处。”

    卿尘微微垂眸,问道:“七殿下好吗?”

    夜天漓道:“看上去不错,但七哥面上总不过就是这样子,究竟好不好你得自己问他。”

    卿尘也不语,到了那家当铺门前下了马,夜天漓奇怪问道:“你来这儿干吗?”

    卿尘道:“前些日子当了件东西要赎回来。”

    夜天漓抬头看了看,笑道:“哈哈!你当东西居然当到殷家的铺子来了,那不如直接当给七哥算了。”

    卿尘正举步入内,闻言身上一僵,回头问:“你说什么?”

    夜天漓随口答道:“这铺子和对面钱庄都是殷家的产业,贵妃娘娘一族富甲天都,伊歌城中钱庄、当铺十有七八是他们家的。”

    卿尘愣在当场,心中说不清缘由地来了一股无名火,难怪那么普通的簪子竟能当出纹银百两,原想不再受夜天湛恩惠,不欠他人情,谁知到头来还是靠了他才有今日。

    夜天漓见她皱眉不走,问道:“怎么了?”

    卿尘气道:“你身上可带了银票?”

    夜天漓出门向来怀中多金,点头道:“有。”

    卿尘伸手:“借我一千,回头还你!”

    夜天漓见她脸色古怪似有怒气,随手自怀中抽出几张银票:“什么事用这么多银子?”

    卿尘又拿出自己带的一千两银票,愤愤想道:事已至此,加倍奉还给他!扭头便往堂前去,走到一半,突然心底一黯,脚步停下来,觉得此举太过无聊。有心无意,这事难道还能怪他怨他?自己这是想拿什么出气,还是惹是生非?

    想到此处,一皱眉头,回头又将银票递还夜天漓:“多谢你,还是不用了。”

    夜天漓见她一瞬面色不善转而又恢复正常,走在身旁突然问道:“你不会是为什么事在和七哥赌气吧?”

    卿尘颓然摇头:“没有,不过刚刚想岔了些事,现在没什么了。”

    夜天漓笑道:“真是女人,翻脸如翻书。”卿尘凤眸往这儿一扬,他接着道:“当我没说!”

    卿尘没好气地瞅了瞅他,柜前那老先生不在,她便将当票递给里面的小伙计。小伙计看了眼当票,道:“姑娘要赎东西吗?这可是死当。”

    “死当?”卿尘愣住,拿回当票一看,白纸黑字果真写得清楚,当日拿了银票便走,竟根本没有注意。

    她眉心轻锁,再往柜上问道:“多少钱也不能赎?”

    小伙计道:“姑娘便当没了这东西,兴许现在都已经不在我们柜里了。”

    卿尘道:“麻烦去问问你们掌柜,看还在不在,能不能赎。”

    小伙计道:“没这个道理,去问掌柜我是找骂,姑娘还是别想了。”

    夜天漓在旁忍不住将柜台一拍:“让你问你就去问,怎么这么啰唆!”

    那小伙计吓了一大跳,一时骇得话都说不出来。卿尘忙伸手拽着夜天漓一言不发扭头出门,他不满地道:“叫掌柜的出来拿了东西,回头让七哥给这边一句话不就得了。”

    卿尘道:“去找他我宁肯不要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夜天漓道:“你躲着七哥干吗?”

    “我哪儿有?”卿尘道。

    夜天漓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翻身上马,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拒绝了一个人后,却不断接受着他的保护,自以为不再依靠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依然处于他的庇佑之下,这叫人有种挫败感,或者更确切地说还带着三分愧疚,仿佛在这里一天,便始终欠了他什么,永远也还不清。走了会儿她闷声问道:“他应该不知道我在四面楼吧。”

    夜天漓道:“还说不是躲着他。我来过几次都没认出你来,他又不常来这些地方,八成是不知。”

    卿尘道:“来过几次,但都只待了一会儿。”

    “那便不好说了。”

    卿尘抿了抿唇,又问道:“你今晚约小兰亭干吗?”

    夜天漓方要回答,又顿了顿,然后道:“宴客。”

    “要紧的客人?”

    “要紧。”

    卿尘也不再问,有些神思不属地策马往白虎大街而去。夜天漓提缰上前道:“今日此路不通,四哥率玄甲、神御两路大军驻扎城外休整一日,稍后入城必经此处。父皇亲登神武门举行阅兵大典,御林军和京畿卫一早便封路戒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