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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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愣怔，困难、苦难一路都有，我可以自己承担，可以与吴乐、王赫他们同甘共苦，苏瀛的帮助我也会了然接受。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需要将这些东西告诉给元澈。
倏尔，他凌厉一笑，道：“你信吴乐、信王赫、信苏瀛，反正就是不信寡人。”说完，他将旁边的一卷竹简扔给我，道，“《行军细要》，昨天你没听进去的东西，基本上都在这里。同样的话，寡人不喜欢说第二遍。”
元澈话才说完，苏瀛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往我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向元澈行礼。
元澈唔了一声算是回答，道：“父皇调你回长安大概是有意要找人整顿北军，你没必要太过担心。”随后问道，“薛霖的事情是什么情况？”
薛霖，我曾听薛无鸢提到过，是薛无鸢的同胞哥哥。说起来，薛霖堂堂七尺男儿，论才华和品行，竟皆不如那两个妹妹。
苏瀛道：“薛霖从会稽往北押运粮草，糊里糊涂地将运粮草的船开刀了楚国庐江界内，粮和船悉数被楚国劫走了。”
“糊里糊涂？”元澈面色很是不好看。
苏瀛苦笑道：“薛霖初来的时候，说自己略识图籍，末将才给他安排这个职位。”苏瀛话里话外是说那薛霖滥竽充数了。
元澈道：“押送粮草的就他一人么？他将船弄到楚国境内也没有别人提醒几句？”
苏瀛面露难色道：“哪有不劝的，只是一有人劝薛霖就拿国舅的身份弹压他们。平日，薛霖又爱酗酒，听说押送粮草那几日，他每天都要喝不少的酒。”
“不中用。”元澈一手支着脑袋，很是头疼的样子，许久，他道，“无论如何都要把薛霖保下来，父皇那边，你尽量稳住，把事情往缓了说。薛容华……”元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到长安之后，托你母亲亲自向她带个话，就说昔年答应她的事情，寡人不会忘记，先让她安心。”
我想起冯让说的那番话，元澈曾经为薛容华和魏帝闹翻过。元澈目光微动，面色柔和了许多，我第一次看见他有如此温软的神色。然而仅仅片刻，元澈便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与冷漠，道：“还有别的事情么？”
苏瀛刚想说什么，元澈看了一眼我，忽然打断他：“那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在长安先把薛霖的事情安排好。”
听到此处，我知道元澈可能还有其他话要交代苏瀛，于是施了一礼，退下去了。
出了门之后，我心里才长长舒了口气，正打算去找吴乐他们，忽看见一个士兵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他见我出来，赶紧跑到我跟前施了一个军礼，道：“卑职拜将军足下。”
“嗯？”显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仔细端详了那名士兵，似乎也并不眼熟。
他神色匆忙道：“大都督让卑职交给将军一样东西。”说完他将一封帛书呈给我，然后一溜烟从东院的侧门走了。
我出了东院，展开帛书细读：
陆归已被陛下送进廷尉属，秋后问斩，姑娘定要早作筹谋，可求长公主或者保太后。
看到此处，我心底一片冰凉，不过半月而已，兄长的境况居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元澈想必也是知道的罢。我恍然想起元澈屋内的那番对话，不禁苦笑，到底是同人不同命，薛容华的兄长纵使犯了天大的过错，元澈也要尽全力保他。而我的兄长被他人陷害，廷尉半月之内便将兄长判死，或许有舞阳侯的缘故，但是事情危急如此，终究还是要为元澈心爱之人的亲人让路。而元澈匆匆从安定前线跑到新丰港，想必也是因为薛霖出事的缘故。
帛书攥在我的手里，边角已经变得褶皱不堪。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我原本以为元澈和魏帝不一样，魏帝是凉薄的，元澈或许会因为兄长在他逆境的时候帮助自己，而对兄长格外恩重些。
然而我却错了，我从一开始便错了。元澈哪里会是孤身一人呢，他有苏瀛、有薛琬、有在宫中荣宠万千的薛容华，亦有他的父亲为他保驾护航。太液池中的水草，只有我一人罢了，而他则是水中的潜龙，潜龙真的需要水草么？
“亭主在这冷风口里吹着干什么？”我回过神，王赫站在我面前关切道。
我苦笑，却将话题转向它处：“官船的事情可有了着落么？”
王赫道：“吴大哥一早就去港口张罗这件事了。亭主不必担心，就算没有官船，吴大哥在这里也认识不少有私船的人，定不会耽误的。”
我好奇道：“你吴大哥门道倒多。”
王赫笑了笑：“所以亭主一定要帮吴大哥找个好出路，他在北军里任的那些职，太屈才了。听说亭主见着太子殿下了？改日一定要在殿下面前提一提吴大哥啊。”
他的话说的颇直爽，也足见诚意，然而我却有些愧疚。他这样期望于我，然而以我陆家今时今日在元澈心中的地位，只怕是做不到的。我宛然道：“我人微言轻，不过若有机会，我一定为吴乐和你寻个好门路。”
王赫听到此处，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若是太难也没关系，我和吴大哥好歹有卖得出去的本事，最差不过讨饭，不死总能出头。”
我望了一眼官驿大门，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议论人。”
吴乐风尘仆仆地进了门来，他的眼睛下面附着一层淡淡的阴影，想必是昨日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看了看我，道：“亭主用过早饭了？”
我不想麻烦吴乐，只道：“用过了。”
吴乐促狭一笑，似乎并不肯信我，然而，他终究没在这件事上说什么，转而道：“官船是没有了，我在新丰有个开私船的朋友，他可以载我们去夏阳港。”
我道：“咱们可能还得走一趟解縣港。”
吴乐摆手道：“这都不是问题。不过咱们今天就得走，看着天晚上恐怕要起大风，早走早靠港，总之事不宜迟。殿下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和亭主交代么？”
吴乐忽然提到元澈，我只冷言道：“他没什么交代，倒是对大都督一副重托。现在就走吧，后面的路咱们就只靠自己了。”
吴乐表情很是惊诧，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也不多问，只将手中的一个包裹交给我。
我拆开包裹，那是一件云雁细锦的斗篷，厚厚的风毛滚边，看上去很是暖和。我笑了笑对吴乐道：“你身上可没带这么多钱。”
吴乐亦笑着道：“亭主穿上就是。咱们往北边走，如今是愈发得冷了，行军不比居家。在家里落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若在行军的时候得了病，那基本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打趣道：“瞧你说的，好像咱们真领着崔谅那支军队似的。”
吴乐忽然认真起来，郑重道：“亭主放心，咱们此去必然成功，等立了功之后，亭主兄长那里，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我点了点头，身上只觉一阵温暖，但心中却不是滋味。这样的暖意或许从来都不会来自元澈。（未完待续）
我有些愣怔，困难、苦难一路都有，我可以自己承担，可以与吴乐、王赫他们同甘共苦，苏瀛的帮助我也会了然接受。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需要将这些东西告诉给元澈。
倏尔，他凌厉一笑，道：“你信吴乐、信王赫、信苏瀛，反正就是不信寡人。”说完，他将旁边的一卷竹简扔给我，道，“《行军细要》，昨天你没听进去的东西，基本上都在这里。同样的话，寡人不喜欢说第二遍。”
元澈话才说完，苏瀛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往我身上扫了一眼，而后向元澈行礼。
元澈唔了一声算是回答，道：“父皇调你回长安大概是有意要找人整顿北军，你没必要太过担心。”随后问道，“薛霖的事情是什么情况？”
薛霖，我曾听薛无鸢提到过，是薛无鸢的同胞哥哥。说起来，薛霖堂堂七尺男儿，论才华和品行，竟皆不如那两个妹妹。
苏瀛道：“薛霖从会稽往北押运粮草，糊里糊涂地将运粮草的船开刀了楚国庐江界内，粮和船悉数被楚国劫走了。”
“糊里糊涂？”元澈面色很是不好看。
苏瀛苦笑道：“薛霖初来的时候，说自己略识图籍，末将才给他安排这个职位。”苏瀛话里话外是说那薛霖滥竽充数了。
元澈道：“押送粮草的就他一人么？他将船弄到楚国境内也没有别人提醒几句？”
苏瀛面露难色道：“哪有不劝的，只是一有人劝薛霖就拿国舅的身份弹压他们。平日，薛霖又爱酗酒，听说押送粮草那几日，他每天都要喝不少的酒。”
“不中用。”元澈一手支着脑袋，很是头疼的样子，许久，他道，“无论如何都要把薛霖保下来，父皇那边，你尽量稳住，把事情往缓了说。薛容华……”元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到长安之后，托你母亲亲自向她带个话，就说昔年答应她的事情，寡人不会忘记，先让她安心。”
我想起冯让说的那番话，元澈曾经为薛容华和魏帝闹翻过。元澈目光微动，面色柔和了许多，我第一次看见他有如此温软的神色。然而仅仅片刻，元澈便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与冷漠，道：“还有别的事情么？”
苏瀛刚想说什么，元澈看了一眼我，忽然打断他：“那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在长安先把薛霖的事情安排好。”
听到此处，我知道元澈可能还有其他话要交代苏瀛，于是施了一礼，退下去了。
出了门之后，我心里才长长舒了口气，正打算去找吴乐他们，忽看见一个士兵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他见我出来，赶紧跑到我跟前施了一个军礼，道：“卑职拜将军足下。”
“嗯？”显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仔细端详了那名士兵，似乎也并不眼熟。
他神色匆忙道：“大都督让卑职交给将军一样东西。”说完他将一封帛书呈给我，然后一溜烟从东院的侧门走了。
我出了东院，展开帛书细读：
陆归已被陛下送进廷尉属，秋后问斩，姑娘定要早作筹谋，可求长公主或者保太后。
看到此处，我心底一片冰凉，不过半月而已，兄长的境况居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元澈想必也是知道的罢。我恍然想起元澈屋内的那番对话，不禁苦笑，到底是同人不同命，薛容华的兄长纵使犯了天大的过错，元澈也要尽全力保他。而我的兄长被他人陷害，廷尉半月之内便将兄长判死，或许有舞阳侯的缘故，但是事情危急如此，终究还是要为元澈心爱之人的亲人让路。而元澈匆匆从安定前线跑到新丰港，想必也是因为薛霖出事的缘故。
帛书攥在我的手里，边角已经变得褶皱不堪。汉文有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我原本以为元澈和魏帝不一样，魏帝是凉薄的，元澈或许会因为兄长在他逆境的时候帮助自己，而对兄长格外恩重些。
然而我却错了，我从一开始便错了。元澈哪里会是孤身一人呢，他有苏瀛、有薛琬、有在宫中荣宠万千的薛容华，亦有他的父亲为他保驾护航。太液池中的水草，只有我一人罢了，而他则是水中的潜龙，潜龙真的需要水草么？
“亭主在这冷风口里吹着干什么？”我回过神，王赫站在我面前关切道。
我苦笑，却将话题转向它处：“官船的事情可有了着落么？”
王赫道：“吴大哥一早就去港口张罗这件事了。亭主不必担心，就算没有官船，吴大哥在这里也认识不少有私船的人，定不会耽误的。”
我好奇道：“你吴大哥门道倒多。”
王赫笑了笑：“所以亭主一定要帮吴大哥找个好出路，他在北军里任的那些职，太屈才了。听说亭主见着太子殿下了？改日一定要在殿下面前提一提吴大哥啊。”
他的话说的颇直爽，也足见诚意，然而我却有些愧疚。他这样期望于我，然而以我陆家今时今日在元澈心中的地位，只怕是做不到的。我宛然道：“我人微言轻，不过若有机会，我一定为吴乐和你寻个好门路。”
王赫听到此处，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若是太难也没关系，我和吴大哥好歹有卖得出去的本事，最差不过讨饭，不死总能出头。”
我望了一眼官驿大门，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议论人。”
吴乐风尘仆仆地进了门来，他的眼睛下面附着一层淡淡的阴影，想必是昨日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看了看我，道：“亭主用过早饭了？”
我不想麻烦吴乐，只道：“用过了。”
吴乐促狭一笑，似乎并不肯信我，然而，他终究没在这件事上说什么，转而道：“官船是没有了，我在新丰有个开私船的朋友，他可以载我们去夏阳港。”
我道：“咱们可能还得走一趟解縣港。”
吴乐摆手道：“这都不是问题。不过咱们今天就得走，看着天晚上恐怕要起大风，早走早靠港，总之事不宜迟。殿下那边还有什么事情要和亭主交代么？”
吴乐忽然提到元澈，我只冷言道：“他没什么交代，倒是对大都督一副重托。现在就走吧，后面的路咱们就只靠自己了。”
吴乐表情很是惊诧，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也不多问，只将手中的一个包裹交给我。
我拆开包裹，那是一件云雁细锦的斗篷，厚厚的风毛滚边，看上去很是暖和。我笑了笑对吴乐道：“你身上可没带这么多钱。”
吴乐亦笑着道：“亭主穿上就是。咱们往北边走，如今是愈发得冷了，行军不比居家。在家里落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若在行军的时候得了病，那基本上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打趣道：“瞧你说的，好像咱们真领着崔谅那支军队似的。”
吴乐忽然认真起来，郑重道：“亭主放心，咱们此去必然成功，等立了功之后，亭主兄长那里，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我点了点头，身上只觉一阵温暖，但心中却不是滋味。这样的暖意或许从来都不会来自元澈。（未完待续）